归舟放鹤

做无谓人,行无果事。

《君行四海披尘云,在水一方歌离曲》

*很久之前没退圈时候的一篇卫惊风自戏,时间线大概是对的吧…
*题目出自《大秦·酬知己》这首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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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cp: 君煜×卫惊风

千百年来的东陆与今日也并无区别,无非是灰白的天,苍茫的地和大陆上无处不在的行尸走肉而已,天地曾鉴无数圣人陨落,众生芸芸于天地不过蜉蝣过世,人道剑圣逍遥一世向来不信天命不惧天地,却终究躲不过命定的结局。

买船的工夫天色骤然暗了下来,黑云压城城欲摧,抬眼望去乌云翻滚瞬间吞噬了整片苍穹,山雨欲来风满楼,沙尘飞扬,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,天地间弥漫着一片压抑的肃穆。

乱世中能听得一句善言实属不易,这一路走来见了所有想见的人,办了许多身后之事,于人世间总算是尽了一回为人师的责任,如此这般,何其有幸,对着船家笑了笑,多付了两块灵石。

待到小舟行至江中,风雨骤然猛烈,豆大的雨点从空中砸下,小舟在滚滚波涛中沉浮不定,风雨再大也无法抵挡江水东流的大势所趋,突然忆起往昔种种,心绪微动间风雨便被隔绝,江中月色寒,盏中灯如豆,温好的酒早已凉透,剑于剑圣为道,道为何,道为万物。

千百年来擦剑已经成了一种习惯,秋风离不常出鞘,确实也没有出鞘的必要,而自己却经常擦拭一番,秋风离出鞘剑光闪动间,风雨骤然,剑圣手中有剑方觉安心,而世间事红尘人又有什么事什么人能乱了剑圣心神,也曾弃剑却依旧安心,而如今才明白这大抵就是不愿放手了。

舟中一时寂然,不用抬眼便知老四心思,世人总觉世间之事皆不能阻挡圣人,殊不知圣人也有很多事无能为力,日升月落,沧海桑田,李土根称之为命运的事,自己一向不屑却也难违,如今唯有以一己之身搏一个未知的命局,修行从不为长生逆天,可当天意弄人造化降临之时,向来没有认命的道理,于天地混沌中,当执剑破虚无。

“纵然道法通天,也难事事如意,世上哪有真正的恣意潇洒?这道理你现在还不懂,就像不学剑的人,永远不懂学剑的道理,恐怕等你遇到一个不愿放手的人的时候就明白了…”

一手握剑柄借着舟中微暗灯火,半眯着眼瞧了半晌又将微垢处用丝帛细细擦拭,才算作罢,见人还满腹心事却无开口之意便问到:“老四啊,你还有什么想问的。”

这些年在做什么,这个问题很好回答,可思绪却飘到了更远的时光,西河村边的大槐树,春绣楼的浮生欢,云阳城里的一夜大雪,沧涯山上的云和风,剑下亡魂,座下弟子,甚至兮华峰上的云卷云舒花开花落,君煜剑式起落,一招一式间衣袖翻飞得好似天边触手可及的云海。

天大地大,人生百态,从前总觉山川相叠烟火人间皆困不住剑圣,却不知于初见之时便已有了桎梏,道法自然,可是又有谁能真正潇洒。

于是还是轻描淡写的开口:“百年前,李土根算到陨星渊开始飞速扩大,我便下去看看…”

陨星渊下只有生生不息的魔物,却没有办法除掉他们,自道魔大战以来,死的人太多,天地间生死平衡被打破,又遭天劫,天流火,地裂渊,戾气在深渊下积累,孕育而生了魔物,百万年过去,已经成了气候,魔物饥饿到一定程度,就会出来觅食,即使没有莫长渊转世,它们也该出来了。然而这些东西杀了还能再长,治标不治本。

像是猜到他心中所想,自己向来不是个真正的圣人,没有“苟利天下生死矣”的觉悟,双手沾满鲜血剑下亡魂无数,做事公认的不讲道理,但是剑圣执剑立世就是最大的道理。

起身朝船厢外走去,将秋风离入鞘握在掌中,“都说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。”孤身立于船头,立于风雨中,江上波涛汹涌,狂风怒号,平白生出几分悲壮:“可是天底下谁比老夫更高呢?”剑圣的名号本身也是一种枷锁,命不由天,也不由己。如果有可能,天下无双可易流云山间佐酒两盏,比起独立巅峰的高处不胜寒身旁一人也无,更喜欢天天睡觉喝酒,看君煜练剑,比起一剑在手斩苍穹,更喜欢山中不知岁月老。

但是事到临头,关乎世间生死,别人无能为力,自己就要去做,这是再理所应当不过的事,就像百年前在春绣楼抛出那一只筷子一样,生死一掷也不过鸿羽落地,再平常不过。

“李土根算到了道魔大战时留下的剑冢方位,地脉与陨星渊相克,老夫下去一趟,把里面的剑气引出来,能封一半的深渊。”

世上确有剑冢,只是上面有诸圣时期留下的阵法,到现在仍有七成的威力,常人过去别说破阵,连方位都看不出来。

什么时候回来,这个问题并不陌生,从兮华峰离开之前,君煜也曾问过同样的问题,自己自认为潇洒的挥挥手道“不知道”,末了又怕他来寻,况此行生死难测,便又补了句“别等了”。后来还是不放心,在学府李土根处留了字条,森然潇洒的笔体独树一帜,遒劲的力道于一笔一划间仿佛有刀光剑影闪过,又似乎诉尽了鲜衣怒马年的自在逍遥,字如其人而内容也是剑圣一贯的风格,简洁明了的上书二字“别来”。这大概是这辈子做过最麻烦的事情。

此去或胜或败,也许能回来,也许再无归期,皆不可一算,更不值一算,事到临头无可避免,只得迎难而上,不是结果不重要,而是断绝一切后路,除了胜没有别的结果,思及此便淡然回应:“不好说,办完事就回来。”

再抬眼时见老四眼眶已经微红,便开口斥道:“一个两个都哭哭啼啼,像什么样子,都去学学你大师兄!老三还不如你,还说要跟老夫一起去,去了能干什么?找死添乱?!”

定天下命运的大事,天下却只有一人能担此重任,众生荣辱胜败一肩扛,身处世间巅峰,除了一览众山小的睥睨,只剩下高处不胜寒的寂寞,天地间无人比肩的孤寂,很多年没有人离自己那么近了,君煜是千万年来唯一的一个,近到能拉着自己的手走过数不尽的长街,御剑飞过层层云海,于竹影缭乱之夜品茶观山,可是他不能与自己同行。

心念一动,扬袖撤了屏障,满天风雨骤然打了下来,寒风夹杂着冷雨透骨生凉,而自己孑然一身不惧满天风雨,莫听穿林打叶声,何妨吟啸且徐行,黑色斗篷瞬间就已湿透,露出里面无垢白袍,黑白分明的立在波涛翻涌间,广袖随风浮在江风中跌宕起伏,举手投足间豪情顿生,面对风浪和看不见两岸的珉江,却无半分惧意:“老夫是何等人物!老夫的胸怀能容天地!”哀或上苍偶妒肠,自己容得下天地,天地却容不下自己,继而低下头神色多了几分寂寥:“天地却容不下我。”

剑圣平生快意恩仇,嬉笑怒骂,爱饮人间美酒,爱观天下美景,爱赏红尘美曲,又怎会愿意触及太上忘情的大道尽头,无欲无求,活成一副万事看淡的模样,剑圣还是多年前的卫惊风,好酒嗜睡,嬉笑怒骂,鲜活的好似个少年。

来时轰轰烈烈,去时也当潇洒恣意,八荒如风起,生死一掷轻。扬手风云变,毁兴善寺千百庙宇,垂眼四方恸,伤抱朴宗亚圣余世。自己的到来曾开启群星时代的序幕,如今也将于群星闪耀时戛然离场,与此间人事,仇恨已清,缘分却未了。

垂下眼沉默的看着手中秋风离,剑圣一生不愧于天不愧于地,却唯独对不起自己的徒弟,多年来世间其实并不太平,自己也曾多次入陨星渊寻剑冢,甚至为了双星现世一说各处奔波,剑圣远不如传闻中表面上的那么潇洒,百年间剑圣云游天下,只余他一人背负着兮华峰的荣誉,春山笑的盛名,沧涯山的安危,甚至连生死也成了一道枷锁。当年于云阳城一夜大雪中不过是一时兴起,将人带回沧涯,不是洒扫童子,不是抱剑童子,而是剑圣第一个亲传弟子,春山笑和秋风离自成剑时起便是一双剑,可是人在秋风中,聚散不由我。

江风越发萧瑟,天地间一片混沌,江上波涛汹涌澎湃,天上雨江中水迸溅起伏,前路分不清天地山河,远处山脉与天唯一一丝灰黑色的轮廓也被乌云吞噬雨水冲刷干净了。

沉默半晌才从袖中掏出那个乌木冠,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略带散漫,丝毫不曾有大战在即生死难料的情绪,就像是普通的别离:“老四,我教你的不多,这次一去,怕是也赶不上给你加冠了。”回过身背对着江水,船舱中的灯火在雾霭中晕成一片昏黄的光,“你年纪虽然不到,可眼下也该到时候了。”这大概是天底下最随意的一场加冠礼,没有掌声,没有祝福,没有看客,可是天地山水皆可为证。

将他白发拢起,聚于头顶,收进冠中,动作颇有些笨拙,看他端端正正行礼,事毕,如今世间万事已毕,终于放下心来,笑了一笑,手握秋风离转身踏浪而去。

江风呼啸拂过袖袍,江水奔腾未沾衣角。

江头未是风波恶,别有人间行路难。此去生死不计,勿问归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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